回归——雕塑的本体语言 /《艺术市场》记者/方

回归——雕塑的本体语言 /记者/方璐 

《艺术市场》(以下简称艺):您为何选择雕塑作为自己的创作语言,为什么会选择青铜材质? 

张若愚(以下简称张):我自幼就对做手工情有独钟。与其他孩子不同,我在很小的时候就长了手茧,因为我喜欢拿起各种工具和零配件来制作一些小玩意儿,并且乐在其中。雕塑与其他的艺术形式有些许差异,读本科时老师就说,美术学院在刚开始的时候总共就只有两个专业:一个是雕塑,另一个是绘画。那时候发粮票,雕塑系的粮票就比其他系发得多,因为雕塑比其他科系更耗费体力,而我也恰恰沉浸在这种劳动的趣味里。其实选不选择青铜材质并不是那么重要,无论是青铜材质还是其它材质,只要符合作品的主题和形式就好。要根据作品来确定用什么材质,材料本身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要用这个材料来干什么,表达什么,我觉得这是最主要的。 

 

艺:我们发现您有很多雕塑作品以人物为创作主体,为何要选择人物?您创作的人物原型,或者说创作灵感来自于哪里? 

张:以人物为载体的创作一是由于学院的背景,从中国的学院教育来说,极容易让很多学生从中欣赏艺术本体语言的魅力。我们都是有这样的背景,有一个很正统的学习条件。有能力去接受古希腊、古罗马的东西,也会情不自禁地对其有所迷恋。但对于我来说,一直坚持用人来作为表现对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人体是一种永恒的语言,就像美国大片一样,无论科技多么发达,影片最终反映的还是人与人之间最普遍、最永恒的情感。尽管当代有很多其他的表现形式,经过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会有其他形式的作品存在,但我依然迷恋于创作人物,而这也会让我走得比较艰难(想超越前人,创作出属于自己的一种风格尤为困难)。也有很多朋友在问我,这条路这么难,为什么还在坚持?我已经将我的艺术生命设置了一个很长的期限,可能到了六七十岁也都会继续这样创作下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其实我创作的人物原型更多来自于想象,也可以说是音乐给我的灵感。如果我沉浸在很好的音乐里,那么我的脑海里马上就有画面感。此外,过去我曾经历过的人或事,也会激起我的创作火花。音乐情绪能够触发你联想到过去的经历,还能够引发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这些情绪的交杂就融合出一个特殊的人物形象。它能符合你所要表达的思想。形象本身有肢体语言,有形体,有精神面貌,但创作出来的是非常虚幻的形象,这个人物结合了你的很多情绪、意识,以及你对周遭生活的理解。在创作当中,我从来不用模特,模特的出现会对我造成极大的束缚。因为模特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这个生命只符合他自身。我曾经用过模特,模特本身是一个非常完整、独特的艺术品,但我就被他牵着走了,我想要的创造的那个人物就不复存在了。 

 

艺:您的部分作品形象优美、姿态灵动,给人一种平和优雅的感受,但又有一部分作品追求力量与张力的表现,这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您是如何进行变化与转换的? 张:每个人可能都具有多面性,有平和的一面,也有极为暴躁的一面。所谓的平和与暴躁,它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而情绪是暂时的,气质才是永恒的。情绪只是生活偶尔的宣泄,只是一种现象,现象背后依然是符合你内在气质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不愿意把暴躁的一面表现在自己的艺术作品当中,我认为艺术作品应该是平和的,应该是艺术家气质的体现,而不是个人情绪的展现。这样才更永恒一些。 

 

艺:在当前浮躁的社会当中能够有自己的坚持,也是极为难得的。 

张:我比较倔强,自己认定了就会一直坚持下去。生活在这样的大环境里,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可能会带给你触动,这就需要你做出冷静的判断——什么才是你自己?不是别人在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我一直强调的就是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价值感,你所做的事情最终要有归宿,不能为了什么去做。很多人可能会一直在否定你走的创作方向,在消解一种价值,认为他对价值的消解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但是我认为这种消解是虚无的。我个人认为人活着,人存在本身就有意义。我们现在所听到的最好的音乐,包括年轻人所做的非常优秀的音乐,依然遵循着能够激发人们最本质情感的原则,所以我认为这是值得思考的,说实话还是需要一些理性和冷静思考。 

 

艺:在艺术道路的探索上,有没有一些因素或艺术大师对您的创作产生影响? 

张:很多大师对我都有影响。例如文艺复兴时期的几位大师(特别是米开朗基罗),近些年我特别欣赏抽象艺术,我觉得罗斯科特别好,虽然他是一个油画家,但是他把艺术语言凝练成一个色块,就是极简。他一个色块里面的分量非常重,我认为当任何一门艺术凝练到这个地步时,就是精华中的精华。无论它是什么,都有厚度和价值。就像钻石一样会一直发光发亮。 

 

艺:作为一位青年艺术家,您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今后的艺术创作中还会一如既往地保持现在这种创作理念和风格吗?对于未来的艺术路途您有怎样的打算? 

张: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冷静”。我们现所处的时代就是一个平面时代,网络带给我们海量的信息,这个时候艺术家更需要冷静。若要想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不仅需要不断地坚持,而且需要理性冷静的态度。我认为自己一直能走到现在,是因为我一直保持自己的路线。人的个性和气质是与生俱来的,你无法改变,也别无选择,所以我必须排除很多会干扰自己的可能。虽然现在我们能在任何一个网站看到一会这个火了,一会那个火了,但是“冷静”能够支撑我一直走下去。很多时候我也对很多社会现象不是特别肯定,这个时候不少艺术家会用艺术作品来批判社会或政治体制。如果是批判的话我更喜欢以文章来表达,因为艺术就是艺术,批判就是批判。这个时候还是要回到艺术的本质中来,雕塑为什么是雕塑?它之所以是雕塑与其他的艺术又有什么区别?它为什么区别于绘画?为什么区别于音乐?又为什么区别于文学?它一定有自己的本质。从开始走到现在,雕塑的实体性、空间性,它的形体变化和光线将来可能都是我要再继续尝试的语言。而随着时间的累积,这种语言或许会走向纯抽象。因为每个人对抽象的理解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变化,最终留下的作品和之前的创作虽然可能会发生极大转变,但这是一个很真诚的艺术家在认真尝试,他不需要找到某种风格就一直做下去,然后变成一系列大同小异的产品,我以为这不是一个艺术家艺术生命力的表现。对于艺术家而言,一旦某种风格的形成,往往就意味着他艺术的成熟,成熟的同时也可能意味着衰竭,这是我们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之所在。物极必反,任何事物都有消极的过程,一件事物从萌芽到消亡,于我而言,最欣赏的是它一直在发展。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巨匠一样,每个都致死奋斗,我觉得这是最大的荣幸,能在工作室里死掉也是值得的。 关于未来,我希望我的创作还是会不断变化。因为一旦没有变化,就意味着艺术生命的静止。就如同做心电图一样,如果那条线不再波动,可能就意味着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所以对艺术要不断坚持自己的想法,在此基础上不断突破自我。 

 

艺:您谈到坚持自己的想法,请问您在从艺道路上一直坚持的是什么? 

张:我希望把我一直以来所追寻的主题性的东西融入到雕塑语言的独特魅力当中。另外就是情绪,我个人内在自然流露出来气质结合艺术本体语言,再加以探索。我更乐意追寻的是艺术诗意性的语言,我所喜欢的音乐,我所喜爱的电影,我所钟意的文学,基本都与诗意相关。诗意本身实际上也是一种存在的本体,如何将雕塑与诗意化的雕塑,恰好地结合到我自己身上,这是我将来一直会坚持的艺术理念。 

 

艺:.雕塑与其他画种相比的特殊性在哪里? 您今后的艺术创作中将会有哪些探索或新的尝试? 

张: 雕塑家作品的量很难与画家相媲美。画家一年的量可能有20张,而雕塑家顶多就7件到8件。我自己就是一个工作狂,从来没有休息时间,我从来没有周末的概念,从早上8点起来到晚上12点睡觉,不是在画稿,就是在做雕塑。休息是穿插的,中途可能会喝点茶、遛下狗,然后马上又回到创作状态里去。就算这样去工作,从2006年到现在,我大大小小的作品也只有70来件。 雕塑和绘画有很大差距,这个差异存在于世界范围内。一般来说,雕塑的价格不会太高。因为它可以被复制,特别是铸造。如果以欧洲的普遍现象来看,一般同一件创作可以有8个正品(12个成品都有可能),它的总体价格可能和绘画相当,而单件来说可能就比不上绘画。雕塑可以同一时间在多个地方同时展出,正因如此,雕塑市场还没有形成泡沫,由于它的升值空间和炒作空间不会太大,因此雕塑在市场还留有一部分空间。 大家都以为艺术家很疯狂,其实并非如此,可能你看到的我,都是满手是泥,一直在劳动中的这样一个人。我更多的时间是用于阅读、思考和做雕塑。可能我想的更多的是:什么是雕塑?如何从雕塑的本体出发?探索艺术语言的魅力可能要花更多时间,我到国外也问过法国一个很出名的设计师,我问他什么是设计,他说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可能又回到我们原先的话题,就是说当代语言和传统语言有何不同,不少当代艺术品它损失的是这门艺术本身的魅力。他是一个做雕塑的,可能他也是一个文学家,用鲁迅似的批判方式来做他的艺术,来做他的雕塑。或者说他本身是画家,他用的更多的是摄像的语言,但这些在我看来,已经脱离了艺术语言最本质的东西。 我做出来一件雕塑作品,我希望它不只是满足了我在题材、形式上对气质的呈现,对生命的揭示,我更希望它就是一个雕塑,而不是其他。我工作的所有意义就在于它是一个很好的雕塑,他是一个很出色的雕塑家。尽管它能传达我的思想情感,但是回归本质,它就只是个雕塑。(责任编辑)